小时候特别喜欢去同学家。刚上学的时候，我总是要找个伴一起去学校。我记得那个女孩叫韩栋，她家住在一片临时屋里，一进门就是一个大火炉，炉子烧得旺旺的。每次我去她家找她时，她都才刚刚起床，我就穿着厚重的棉服站在那个火炉边等她，脸被烤得红通通的，直顺着后脖子梗子往下淌汗。可是我顾不上，我聚精会神地看着韩栋和她的姐姐一起香喷喷地吃早饭，其实不过是馒头夹咸菜，还有一碗粥，有时候每人有一个煮鸡蛋。我在自己家里吃了早饭，通常我都吃不下，只吃一口就跑出来，怕迟到了，多余的时间都耽搁在韩栋家。不知道怎么回事，只要到了韩栋家，看到她还在梳头发吃早饭，我的心就平复下来，即使这时候已经快迟到了，我也一点儿都不着急。

我喜欢和小朋友一起拉着手去上学的感觉，那会缓解一点儿上学的压力。打小我就不喜欢上学，尤其痛恨星期一，现在也不喜欢上班，同样不喜欢星期一。可是最终还是被禁锢在这样的条条框框里，只能自己暗中找乐。普通人的人生大抵如此。

放学之后，我喜欢去同学家里写作业，女同学家我差不多都去过了，我见过形形色色的家庭，有的人家里干净整洁，坐在那里写作业心情都会变好。我记得有一个同学的家里就是这样，她是在我看来当时为数不多的家里比较富裕的家庭，父母都是大学里的英语老师，家里是两居室，布置得非常洋气，她和她妹妹一个房间，她父母一个房间，非常小的过道被当做客厅。那时候在很多人家，父母是没有单独卧室的，最大的那个房间充当着客厅、饭厅、父母卧室的多重功能。上初中的时候，我还去过这个同学家一次，那是暑假里的一天，她在家里只戴一个胸罩穿一个配套的内裤。我都看呆了，这是只在译制片里见过的场景。

给我印象深的还有一个同学，她家一进门就是一个餐桌，她已经失智的奶奶常年坐在桌子边。家里不管是谁，对这个老人说话都很不耐烦。起先我还小心翼翼地叫她“奶奶”，但是她并不回答我，只定定看着我，看得我浑身发毛。后来我发现同学从来不叫她奶奶，于是我干脆也不叫了。但是在那张桌子上写作业时，偶尔偷眼抬头看这个老人，看到她浑浊的目光盯着某个地方发呆时，心里总觉得她很可怜。

  笑笑现在上初中了，她也喜欢去同学家，可是现在很多人家并不那么喜欢有人来，只有农村还保留着孩子们随便串门的习惯。这个周末，我跟着笑笑去了一个邻居家，大概在城里呆久了，我不习惯不打招呼就去别人家里，所以心里还有点儿忐忑。那个女孩的家里一片凌乱，可是充满了生活的温暖的气息，女孩听说我来看她家新养的小猫，就楼上楼下跑着替我找猫——然而终究没找到，那只小猫不知道藏到哪里睡觉去了。

   走出邻居家，外面的阳光正烈，照在身上暖洋洋的，我想起小时候的那些同学，不知道如今她们在哪里，她们现在的家，还会像从前一样吗？！

    2023年5月29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