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钥匙成了万依的心结。

每天万依进了小区，走到单元门口时，心里都一阵不舒服。有时候她早早从包里摸出钥匙，有时候则站在单元门口，在包里满头大汗地摸钥匙。她早已不拿坤包或那一类职业妇女所挎的包，而是在肩上挎一个帆布袋，好处是过地铁安检的时候，只要打开让安检员看一眼就行，不用拿下来过安检机器，这样可以节省一、两分钟。早上的时间是宝贵的。另一个好处是帆布袋轻便，同时容量大，里面能塞进不少东西。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，东西都混乱着放在一起，要找的时候必须有一个能坐下来放东西的地方，而钥匙，总是在帆布袋的最底层，左边或者右边，得伸手进去摸索。平常的日子还好，若是雨天或者天气炎热的夏天，站在那找钥匙的这半分钟，万依就会浑身湿透，或者一身大汗，或者被蚊子叮几个包。起先她按门铃。但是进门后得到一顿骂：“你没钥匙吗？！”“怎么每次都不自己开门？！”“别人正忙着呢，还得来给你开门！”万依只当是丈夫心烦的牢骚，没当回事儿。下一次，训斥得更加厉害，并且说：“我们家人从来都自己拿钥匙开门！”“我们家人”这几个字刺痛了万依。万依的父母相亲相爱了一辈子，是周围夫妻里的楷模。自从丈夫说起钥匙的事儿之后，万依回忆，当年她的母亲很少自己用钥匙开门，那时候父亲上班的单位离家近，等母亲回来时，通常父亲都在家里，所以母亲就大呼小叫地喊：“开门！”或者是使劲擂门。要是父亲和万依在家，不管在干嘛，都会马上跑出来给母亲开门，因为知道母亲工作一天辛苦了，且单位离家很远，没班车的时候，每天来回要骑两个小时的自行车。这给万依留下一个印象，只有家里没人的时候，才用钥匙开门，如果家里有人，直接敲门就行了。

但是丈夫不这么认为。

他说一个好的家庭应该是每个人都为别人着想，人家正忙着，你自己掏钥匙开个门怎么了？！他家人都是这样干的。“他家人”。万依叹了一口气。这一天下班后出了地铁，天已经阴起来，万依一阵猛跑，想要在雨下起来之前赶到家，然而刚进小区，黄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落下来了，万依一面跑一面在帆布袋里摸钥匙，没摸到。她浑身精湿地站在单元门口的廊子下，这里倒没有雨，犹豫着按了一下门铃，潜意识里希望女儿能听到门铃声来给她开门。当然，因为钥匙这件事丈夫怒气冲冲地说过好几次，所以要是女儿和万依在一起时，总是会说：“妈妈你自己掏钥匙开门吧。”只按了一下，门禁处传来丈夫不高兴的声音：“谁？谁呀？！这个时间回来的能是谁呢？！万依没说话，开始自己默默在帆布袋里找钥匙，开门，上楼，进屋，她知道，她的罪状又多了一条：按了门铃却不说话。

2022年8月31日